鄭州文廟 傳承厚重文脈

　　本版圖片均由鄭州市商城遺址保護管理處提供

　　深秋，位于鄭州市管城區(qū)東大街東段路北的文廟廣場上，兩棵國槐依然蒼綠，數(shù)株銀杏扇葉初黃。穿牌坊，過泮池，一腳跨入大成門，繁華與喧囂隱去，濃郁幽遠的書香氣息襲來。作為鄭州文脈的重要載體之一，作為品讀鄭州歷史、感受人文之美的重要場所，始創(chuàng)于東漢永平年間（公元58年至公元75年）的鄭州文廟，承載著千余載學子的情感記憶。

　　若論及它和當下鄭州人的互動關聯(lián)方式，集中體現(xiàn)于第二進院落的祈福廊下。

　　祈福廊卷棚懸山頂，輕俏優(yōu)美，長長的廊道墻面上，掛滿木色或紅色許愿牌。隨手翻翻，信眾誠意拳拳。有一條令我動容：“愿你孤獨的努力，終有回報。愿你前行的路上，有人陪伴。”

　　宏大的廟宇與個體的信眾，遙遠的大歷史與切近的小愿望，匯聚于一方方半個手掌大的許愿牌上，耐人尋味。

　　作為儒家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物化象征，作為地方文化地標，文廟曾遍布中國。它如同時光河流的文化渡口，從此岸到彼岸，擺渡的不只是一代代學子，更是古中國薪盡火傳的文脈根系。

　　◎復修者為何固守原址

　　鄭州文廟，始建于東漢明帝永平年間。據(jù)明嘉靖《鄭州志》記載，漢初文廟占地甚廣，建筑布局嚴謹，規(guī)模宏大，紅墻碧瓦，儼如皇宮。

　　到了元代，鄭州文廟按漢初文廟規(guī)模重修又略有增添，規(guī)模在文廟歷史上變成最大。元代文廟占地37畝，有五進院落，東西配房200余間。元代文廟中軸線上的建筑，自南向北，依次是照壁—牌坊—欞星門—泮池—大成門—大成殿—明倫堂—敬一亭—尊經(jīng)閣。除此之外，它附屬的東院有學正宅、名宦祠，西院有儒學、鄉(xiāng)賢祠等。

　　隨著時光的流逝，以上建筑俱已無存。到了明清，文廟多次重修。清光緒二十二年（公元1896年）五月，文廟復遭火劫，焚毀殆盡。“災事上聞，部議重修，按畝捐款，土木大興，歲兩度始克告成。”這是歷史有載的文廟最后一次重建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存大成殿，應該是這次復修所建。修好后的清代文廟，只有十余畝地大小，五進院變?nèi)M院，是元文廟的縮小版?！编嵵菔猩坛沁z址保護管理處主任馬玉鵬說。文廟隸屬于商城遺址保護管理處。

　　清代文廟，東鄰原為祖師廟，西鄰原為東里書院。西去不遠是子產(chǎn)祠和開元寺。現(xiàn)均已不存。

　　到了1963年，鄭州文廟僅余大成殿和大成門。這一年，文廟大成殿被公布為河南省文物保護單位。1987年,當時的鄭州市商城遺址保護管理所對大成殿落架大修。2003年，大成殿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

　　2004年12月到2006年9月，文廟進行了一次大規(guī)模修復。依據(jù)乾隆十三年（公元1748年）舊制，復建了總面積14畝的三進院落，沿中軸線自南向北依次是東西牌樓、欞星門、泮池、大成門、大成殿、尊經(jīng)閣等。大成門前兩側，復建了名宦祠和鄉(xiāng)賢祠。大成殿前兩側，復建了東西廂房和東西廊廡，東廊廡為祈福廊，西廊廡為碑廊。尊經(jīng)閣前兩側，也有東西廂房、古井亭等。大成門前建了文廟廣場，有助于市民更加親近歷史文化遺跡。

　　曾經(jīng)的中國，每個州府縣都有文廟，它是孔廟和官學的結合體，建在當?shù)毓俑剑|方、東南方）鬧市中，彌漫著高貴的文化氣息。所有留存下來的文廟，都經(jīng)歷過不斷復修。為守住“風水”和“文脈”，復修者都固守于原址，這一點十分重要。因為歷代復修并非“修舊如舊”，唐朝人會修成唐朝的樣兒，元朝人會修成元朝的樣兒，文廟能固守的，是不變的地理位置，是不斷的歷史文脈。

　　歷朝歷代的官員，熱衷于修文廟。鄭州文廟留下碑文、記文24篇，絕大多數(shù)都是歷代重修文廟的記錄。鄭州文廟通過不斷修復，不斷喚醒歷史，以物質(zhì)的頑強一次次重回人們的視野、重塑百姓的記憶。

　　◎一個月把大殿抬升1.70米

　　大成殿之名，出自孟子贊譽孔子的話“孔子之謂集大成”。文廟大成殿是文廟的核心建筑。踏進大成殿內(nèi)，正面是孔子塑像，像前設牌位，左右祭祀四配、十二先哲?！八芟袷巧綎|曲阜來的師傅所塑，盡量遵循曲阜孔廟的樣貌?！瘪R玉鵬說。

　　徘徊于大成殿內(nèi)，馬玉鵬說，鄭州作為一個繁華的中心城市，能留下完整的清代大成殿非常幸運，因為它的存在，別的建筑才有可能復建。大成殿的維修，也成了整個文廟復建復修工程的重中之重。

　　維修前的大成殿，被鄭州軸承廠殘破的車間廠房、職工宿舍包圍著，垃圾遍地，蚊蠅滋生。大成殿內(nèi)還鋪上了水磨石，變成了工廠舞廳。又因周邊地勢的變化，大成殿原本高出地面近兩米的月臺，已低于馬路路邊石，一方面雨水倒灌，另一方面，大成殿像坐落在低洼坑內(nèi)，毫無巍峨氣象。怎么辦？

　　經(jīng)科學論證，文廟管理部門決定將大成殿原地抬升1.70米。這樣大成殿臺基基面，會比馬路路邊石高出2.20米，大成殿將會重現(xiàn)巍峨之勢。抬升方式，一是按傳統(tǒng)做法一縫一縫地抬，缺點是極易造成榫卯間損傷。另一種意見是不拆梁柱和屋架，整體起架向上抬。它的優(yōu)點是建筑擾動較小，可保持文物本體細微構造原真性，又節(jié)約資金。缺點是沒現(xiàn)成經(jīng)驗，有風險?！皺嗪庵?，我們還是采用了后者?！瘪R玉鵬說。

　　施工人員把墻體全去掉，把所有柱子下面裝絲杠，大殿里頭300多工人，喊著號子吹著哨擰絲杠，半毫米半毫米地抬。抬一點下面用木楔子塞上，抬到一定高度，下面做砌體。為保持古建原真性，抬大殿時一片屋瓦未揭，屋宇的近千噸重量更增加了抬升難度。

　　歷時一個月，2005年1月27日，鄭州文廟大成殿平穩(wěn)抬升了1.70米。

　　馬玉鵬說，此次古建筑抬升，技術上有三項突出創(chuàng)新：一是大殿整體抬升，避免了傳統(tǒng)逐縫梁架分件抬升帶來的榫頭易“骨折”弊端，延長文物壽命；二是建筑下部不做基礎梁和龐大承臺，節(jié)約了大筆資金；三是屋面不卸瓦頂，最大程度保存了古建豐富的歷史、藝術與科學信息。

　　抬升修復后的大成殿，面闊七間，進深三間，高15.7米，為單檐歇山式建筑。它的正脊陽面為琉璃燒制的高浮雕二龍戲珠圖案，背面為鳳穿牡丹。兩山為琉璃燒制的博風懸魚。殿內(nèi)外雕梁畫棟，前后兩排朱漆明柱。大成殿內(nèi)部梁架各間接點雕刻牡丹花卉，下金檁的花墩，雕有各色圖案。老檐檁置含苞待放的垂蓮枝，它和各檁及梁架間雕刻交相輝映，使得大殿內(nèi)華貴氣息彌漫。

　　馬玉鵬說，對于文廟復建的建筑材料，原則是使用傳統(tǒng)古建材料，達到“修舊如舊”目的。從河南省內(nèi)征集到的清代抱鼓石、柱礎石等也用于此次維修中，增添了歷史滄桑感。遍布文廟建筑上的石刻、木刻、彩繪等，豐富了文廟文化內(nèi)涵。

　　復修的鄭州文廟大氣穩(wěn)重，典雅豐滿，專家認為是古建維修的一次成功的范例。

　　◎文廟的寶貝與玄機

　　文廟大成殿有一處寶貝，一般人很難發(fā)現(xiàn)。

　　跟隨馬玉鵬站在大殿東側祈福廊回望大殿最高處屋脊，影影綽綽能看到部分博風懸魚，它們是清代遺存，由三彩釉燒制成的琉璃磚拼成，十分珍貴。博風是古建屋頂兩端伸出山墻外保護檁頭的建筑構件；懸魚是懸掛在博風板下的建筑裝飾，最初是魚的形狀，因而得名。

　　大成殿屋脊上的博風分東山博風和西山博風，圖案不同。東山博風正中，鑲嵌著高浮雕玉皇大帝，兩側為八仙持寶祝壽圖。西山博風正中為高浮雕如來說法像，兩側為三國故事戲曲人物。博風下的懸魚，是琉璃燒制的三朵怒放牡丹。琉璃磚上的雕刻，采用的是平地起凸手法，線條圓潤流暢，疏密得體，造型生動。它們構成了一處小而深邃的所在，在你不經(jīng)意抬頭間，驚艷你的雙眸。

　　文廟大成殿西側碑廊，安放著數(shù)通古碑。有多通古碑的碑文已漫漶不清。所幸碑文內(nèi)容在《鄭州志》等古代地方志書中都有保留。最老的一通碑是明成化碑，記錄的是修葺文廟事。最重要的兩通碑，是《御制平定準噶爾告成太學碑文》和《御制平定回部告成太學碑文》。“前一通碑記載的是清乾隆年間平定準噶爾叛亂，維護祖國版圖統(tǒng)一的事跡。后一通碑記載的是乾隆平定回部叛亂之事。兩碑均是御制碑，保存甚至比北京孔廟內(nèi)那兩通碑還完整?！瘪R玉鵬說。

　　文廟第三進院落東廡內(nèi)，有一組磚雕《孔子圣跡圖》，以明正統(tǒng)本《孔子圣跡圖》為藍本，遴選22幅作品設計創(chuàng)作而成。全部采用高浮雕、透雕手法，生動逼真?！八谌珖膹R中是首創(chuàng)，作者是磚雕名家李兆良先生。這組磚雕，也是文廟鎮(zhèn)廟之寶之一。”馬玉鵬說。

　　鄭州自古是“九州腹地，十省通衢”，涌現(xiàn)出眾多的歷史文化名人。在鄉(xiāng)賢、名宦兩祠內(nèi)，文廟管理部門將30個歷史文化名人，用香樟木浮雕成真人大小雕像，他們或立或坐，或喜或悲，生動再現(xiàn)了這些歷史人物的形象特征。文廟管理者會在每年組織祭拜活動，這凸顯了鄭州文廟的地方特色，增強了中原文化的凝聚力和吸引力。

　　文廟作為儒家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物化象征，作為講述儒家文化最具代表性的視角，它的一池水、一道門、一塊匾都有說法。文物保護專家鄭孝燮曾言：“托物寄人，托物寄史，文廟歷史文化價值在于它們是孔子思想文化的象征和寄托。”

　　比如文廟屋頂，有黃色菱形琉璃瓦裝飾，這是只有帝王宮殿才準用的，文廟為何能用呢？唐開元初，皇帝下詔“各州、縣皆立孔廟”，文廟之修護、供應逐漸享受“政府財政補貼”。明清，每個州府縣所在地均設文廟，清代更加尊崇孔子，康熙親自到曲阜孔廟行叩拜禮。雍正破格準許黃色琉璃瓦用在孔廟建筑上。之后才有各地文廟的仿效施行。

　　所有文廟都有泮池，古代規(guī)定，考中秀才后，一個甲子（60年）后要重新游泮。古人“年過七十古來稀”，能完成這一心愿者大概不多。這有點像諾貝爾文學獎的評選，你要有成就，還要活得足夠長才有獲獎的可能。

　　◎﹃前廟后學﹄古與今

　　孔子先祖是殷商貴族后裔，定居于河南商丘一帶?？鬃邮攀狼?，曾對弟子子貢說，自己是殷商人?！班嵵菸膹R正建在商代都城里頭，于孔子而言，堪稱奇妙的回歸?！瘪R玉鵬笑言。

　　因為孔子，才誕生了儒學興建了文廟，因為孔子的教學思想和理念，才有了“廟學合一”的文廟根脈。又因普設文廟傳播儒學，才為中國封建社會文明奠定了文化基礎。影響至今，形成了在世界上有鮮明特色，又生機勃發(fā)的“孔子文化圈”。

　　中國的科舉制度，從隋朝大業(yè)元年（公元605年）的進士科算起，到光緒三十一年（公元1905年）光緒皇帝采用休克療法“立停科舉”，綿延了1300年。之后，孔子經(jīng)歷了從圣人到妖魔的顛覆。當下，對孔子最好的紀念，應是還其偉大的智者、偉大的平民教育家的本來面目。

　　文廟，作為儒家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物化象征，“廟學合一”的方式，讓它的教育成績十分突出，英國學者亨利·查爾斯在19世紀中葉出版的《中國與中國人》一書中表示：“就男性人口而言，世界上已知的國家內(nèi)沒有一個國家的教育普及程度有中國那樣廣泛?！?/p>

　　徘徊于鄭州文廟，想那千余年來在此穿梭往來的莘莘學子，都做著讀書出仕之夢。他們成為秀才后，從這兒出發(fā)一級級考上去，成為國家官員，實現(xiàn)修齊治平的人生理想。

　　鄭州文廟于2006年9月28日修復完成后對外開放，管理者們便著意于“前廟后學”，希望它成為一座“活態(tài)”的文廟。

　　“尊祀孔子是文廟主要功能所在，在現(xiàn)代社會要賦予其新意義。2006年9月28日，我們舉辦了首屆祭孔大典。2007年9月28日，鄭州文廟舉辦了民辦教師祭孔大典。之后年年祭孔，大大提高了文廟的知名度和影響力?！瘪R玉鵬說。

　　文廟管理者還同教育部門合作，多次舉辦成童禮、成人禮、敬師禮等活動，舉辦入學新生在文廟上“第一節(jié)課”等活動。圍繞“前廟后學”這一思路，文廟管理者在2006年10月舉辦了首屆“國學講壇”，聘請專家共話“國學經(jīng)典與傳統(tǒng)教育”。之后還與國學教育學校共辦文廟國學館，目的是培養(yǎng)有純善美德，具備正心、正德、正見、正行，融貫東西的現(xiàn)代人才。

　　各類講堂、學館的建立，令文廟“動”“靜”結合，真正“活”起來?！斑@一系列舉措，在全國率先恢復了‘廟學合一’的國學教育功能?！瘪R玉鵬說。